「我要的幸福,漸漸清楚」,聽嚴云農說關於「幸福」的故事

嚴云農,也許算不上是「戀愛達人」,但他絕對是個有故事、會說故事、愛說故事、故事說不完的人。十幾年來,他寫幸福的歌詞,他寫不幸福的歌詞,讓我們總覺得有個人懂得,有一天,當前奏落下,記憶畫面隨著歌詞轉啊轉地,也許故事還沒結束⋯⋯。
By 加分誌 2015/10/22 14:30:00


大寫 J 像一隻蠍 / 你是花花世界裏限量版的花花蝴蝶 / 你說我比較像你的好朋友 只是不小心擁抱著 / 好眼淚 壞眼淚 我都曾為你流 / 我不想忘記你 就算可以 / 我寧可記得所有傷心 / 記得是最好的忘掉 / 當陽光 再次 回到那 飄著雨的國境之南 / 我會試著把 那一年的故事 再接下去說完

感情來來去去,心情起起落落,幸好,總有那麼一首歌唱出我們的快樂難過,那天窗外的顏色,那句觸動心弦的歌詞,聽著聽著哼著哼著我們於是走過一段好的壞的日子⋯⋯情緒終會褪去,這些歌是魔法封印著每段故事每個片刻。
 


 

為什麼而辛苦 我仔細記錄

「也許就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想如果能像羅大佑老師來用文字說故事,那會是很酷的一件事情。」民國 72 年,顏云農七歲,聽到羅大佑〈現象七十二變〉唱著「隨著都市現代化的程度,每個人多少追求一點幸福,是個什麼樣的心理因素,每天要吃掉一條高速公路⋯⋯」短短幾百個字刻劃出台灣現代化的社會百態,綿密文字搭配旋律,讓他深深被歌詞魅力震撼一遍一遍又一遍哼唱。

每個人對流行歌曲的感受都不同,有人被旋律吸引,有人專注在偶像崇拜,而對文字敏感的人往往容易被歌詞觸動,嚴云農也一樣,一個正被嚴格管教的 13 歲小孩,聽到王傑,怎麼能不嚮往他歌詞裡浪子般像隻孤鷹一樣地爭取自由追求愛情找尋自我的價值?世界總是不夠美好、長大充滿無可奈何,而我們總是能在歌詞的世界裡,為成長裡的所有騷動不安找到一個安放自我的角落。

「喜歡寫字」彷彿早設定在文字創作者的基因程式裡,從小喜歡在筆記本上塗塗寫寫的嚴云農,當然也喜歡抄歌詞,歌詞抄多了,總會想自己能不能也拿起筆仿效試試看。在沒有人催促的情況下,十幾歲根本還不知道愛情是怎麼回事的嚴云農,寫著一些為賦新詞的隻字片語,將那個年紀對感情對異性的憧憬轉換成青澀稚嫩的文字,隨著生活看到什麼、想到什麼、就寫下什麼,一直寫一直寫不間斷地寫,厚厚累積的不只抄抄寫寫的本子,不只現在看了會讓自己覺得羞赧的詩句,更是嚴云農對文字的執著與品味。
 


 

用我的雙眼 在夢想裡找路

「我一直相信人生是等價交換,你拿什麼東西交給時間,時間就會把你交出去的東西和你所有付出的努力都還給你。我比別人幸運是,我比較早知道我喜歡這件事情,而我會不計代價,我會犧牲我可以做其他事的時間,坐在那裡,像交功課一樣,把他交給我的未來,一篇一篇的寫。」

13 歲開始不間斷地累積創作,在政治大學地政系大四即將畢業前夕,所學與自己興趣相差甚遠的嚴云農決定給自己最後機會,以一首自創歌曲〈時間的妝〉參加政大金旋獎比賽。在這個機緣下,他認識評審丁曉雯老師,從此人生轉了大彎,踏上歌詞寫作的路。也許機會真的只留給準備好的人,嚴云農第二首歌就寫到陳曉東〈風一樣的男子〉,第五首歌就寫到孫燕姿〈我要的幸福〉,起步時即寫出代表作的嚴云農,這麼一寫就是十幾年。

「我們大部分從自身寫起,但年輕經歷閱歷有限,當寫了十幾二十首歌以後會發現沒有東西可以寫了,出發以後你是只願意看自己想看的風景,還是你願意去看也許是當下你不覺得是風景的風景,你願意花時間多看它幾眼,也許他將來就會變成風景。」人無可避免地習慣從個人主觀角度去看世界,然而,除了本身創作天賦之外,要成為一個好的創作者,更重要的是超越只是書寫自身的喃喃自語,擁有一顆能夠轉換視角的同理心。
 


 

怎麼樣的速度 符合這世界變化的腳步

「對於活在每天重複的生活裡,我們都在教育謊言一步一步往上走。閱讀打開一扇一扇窗,是你生命中沒有遭遇過的關鍵,是你有沒有辦法讓自己轉換成對方的角色,感同身受到他的快樂、痛苦、渴望、他所壓抑的東西是什麼。」培養後天敏感度、同理心往往來自大量閱讀故事的累積,對嚴云農而言,故事之所以為故事,一定有些什麼成就了角色跟你我不一樣的人生,透過閱讀別人的故事,理解別人的性格,感受他遭遇的一切,懂得他的快樂和痛苦,所產生自己的想法和感觸往往就是他創作的源頭。


嚴云農近期寫給嚴爵新歌〈一直給〉,是他在看見一則學長帶學妹出去玩三天,最後學長告白不成便把學妹殺了的新聞後,寫下關於恐怖情人的一首詞作。「如果你可以穿透螢幕,思考這個出現在螢幕上的人犯了錯,他為什麼會選擇做這樣的事情,一定有他的起心動念,到底什麼驅使他,這是創作人想要了解的核心。它左右了人的選擇,談愛情順利的時候談愛情不順利的時候,選擇用什麼方式處理情感。」

面對同一件事情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選擇和心情,一個人在不同的時候遇到同一件事情感受也會不同,這是為什麼已經有成千上萬的情歌,創作人卻依然能夠字字精準地刺中我們心中最需要被理解的那一份情感,「20 歲的我們會為了一個男生去雨中淋雨,愛得天崩地裂,可是為什麼到了 40 歲會覺得算了吧,不要浪費彼此時間,你會開始知道人生很多時候勉強不來,你會用不同方式去對應。正是因為你在十幾二十年當中經歷很多點點滴滴,無論好的不好的,他都會變成一面新的鏡子,折射到一個新的方向去看事情,當你多了一面鏡子時,你就可以看到光的另一面。」
 

生活像等待 創作的黏土

「當一個人情感是麻木的時候,你沒有什麼可以寫的。當你對週遭無感的時候,創作都與他無關。但是相對地,創作者會活得比較辛苦,揹得比別人多,情緒會更強烈,悲傷需要更多時間才能淡化。」作一個寫「情」的創作人,勢必感受比別人深刻,眼光比別人更透徹,在無數片刻中,對情感的同理,對文字的觸動,更加蠢蠢欲動。創作是一段孤單的過程,而創作者必需要習慣與孤獨相處,嚴云農認為孤獨是創作的本源,在孤獨中我們才看清楚人,才看清楚人生本來就是一場悲劇,但是創作者有保持樂觀的權利。

「文人不幸文章幸,當創作的人被折磨得越慘,沉澱之後寫出來的東西會更加迷人而深刻。我的創作過程就是對我最好的療傷,因為我永遠在想,在那天那年那個時候,如果我做了別的選擇,那結局會不會不一樣,我可以把心中沒有完成或遺憾的事情,在創作裡想像。」

人都脆弱、怕寂寞,都曾經受到傷痛,害怕面對,習慣逃避,束縛成心中難放下的結。這些心中的印記決定一個人的行為模式。當無時無刻都感覺到痛苦,便成為創作最大的來源,而在創作中,創作人一次次地揭開最痛最醜的傷,在一遍遍來回訴說中弭平遺憾傷痛,在自我療傷的過程中把痛轉換成更正面的能量分享給別人,可以跟有相同經驗的人互相打氣取暖。嚴云農認為這是身為創作人的幸運和通往療癒的過程,當創作人勇敢去除掉最弱的那個自己,超越自己的同時也能帶給這個世界更明亮的光。


幸福在不遠處

「幸福是什麼東西? 每個人在追求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到底我們要往哪裡去?」

每個創作人會有自己喜愛的詞彙,嚴云農的歌詞中常常出現「幸福」這兩個字,而成名作〈我要的幸福〉,更陪伴無數人走過夢想的低潮與焦慮,每個人有自己幸福的定義,有幸福的方式,對於幸福,嚴云農也始終在尋找自己的答案,「成千上萬的你我他為了尋找心中想要棲息的那個家或歸宿,花費好大的力氣卻不見得可以找到讓自己可以安心停泊的地方,隨著科技進步問題越來越大,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要什麼?」

一個能讓自己的心停泊的地方,說來雲淡風輕,然而,在這樣浮躁喧嘩的社會裡卻得來不易,做一個「幸福」作詞人,看過分分合合,有過甜蜜傷痛,寫出這麼多的幸福與不幸福後,嚴云農如今看待幸福帶著點輕描淡寫的安然,「在邁向衰老的過程中,有人讓你發現心中住過一個孩子,能讓你很開心,卻也會讓你瘋狂被激怒,像遇到一個對手可恨可愛,過著真實而美好的生活。」

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告訴我們關於幸福的答案,幸福可以複雜、可以簡單、也許困難、也許容易,在長長的人生路上,真的,就像嚴云農早早就在歌詞裡告訴我們的一樣─堅持每一步該走的方向,選擇屬於自己生活的衣裳,那麼也許就不遠了。



嚴云農
台灣作詞人,作品有〈戀愛達人〉、〈好朋友〉、〈特務J〉、〈花蝴蝶〉、〈大藝術家〉、〈美杜莎〉、〈我不想忘記你〉、〈好眼淚壞眼淚〉、〈國境之南〉、〈無樂不作〉等。

2008 年憑〈國境之南〉獲得台灣金馬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獎,入圍 2009 年金曲獎最佳作詞。另外,小說作品有電影小說《賽德克巴萊》短篇小說集《想你的離人節》以及長篇小說《愛無能,幸福不能》